在皖南新四军军部旧址陈列馆内,我又见到了儿时神往的“洋瓷碗”,勾起我对一段往事的回忆。
上个世纪40年代初,是兵戈四起,腥风血雨的年代,也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进入决战年代。我们皖东地区是新四军江北根据地之一,我们村也经常有新四军驻扎。那时,新四军战士人人都有一只“洋瓷碗”,小巧玲珑,白底嵌上兰花,光滑明亮,十分好看,碗底的边沿上还有一个小孔,穿上线绳,便于携挂,我非常羡慕,心想,我要是有一个打不烂的“洋瓷碗”,就不会经常因打碎黄泥巴碗而遭母亲的训斥和巴掌了。
清楚记得,那年春荒严重,我们家每天只吃两餐用野菜掺和的稀饭。
我见到部队吃白米饭,腿像灌了铅走不动了,直咽口水。每当这时,母亲就把我抱开。但一位年长的新四军战士,看在眼里,记在心里,他三扒两咽吃完饭,用他的“洋瓷碗”盛满一碗饭送到我们面前,亲切地说“小朋友,吃吧!”我不知所措地接过饭碗。母亲连忙说:“大哥,这不好,不能吃你
们的东西。”就来夺我的饭碗,我哭了,战士动情地说:“大嫂,不就一碗米饭吗,何必难为孩子呢!军民一家,说啥你的我的?”母亲哽咽了,她说:“要吃,也不能用叔叔的‘洋瓷碗’”。忙跑到屋里把我用的黄泥巴碗拿来,将饭倒了进去,我在接碗时,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,一不留神,黄泥巴碗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,不由分说,屁股上又挨了母亲的巴掌,我嚎啕大哭。战士一边劝架,一边说:“大嫂,孩子小,不是有意的,别打坏孩子。”
他又用“洋瓷碗”盛来一碗米饭,安慰我说:“小朋友别哭了,就用我的碗吃吧。”母亲的眼圈湿润了,充满感激之情,不知说什么好。
正当我吃得香甜的时候,忽然集合号响了,战士们一个个从屋里拿起枪,背起背包鱼贯而出到场地上集合。母亲见状,迅速地从我手中夺过“洋瓷碗”把饭倒进黄泥巴碗,追了上去,“大哥,你的洋瓷碗!”战士大声地说:“就留给小朋友用吧!”我听了,高兴极了,做梦都想的“洋瓷碗”现在有了。只见母亲呆呆地站在村口,目送着
队伍浩浩荡荡向北方开去,她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里。把“洋瓷碗”洗干净用布包好,藏了起来。动情地对我说:“孩子,这‘洋瓷碗’是人家叔叔的,要还给人家,无论如何不能要人家的东西。”我还没有热起来的心,一下子又凉了下去。
又过了几年,解放军南下渡江又驻到了我家,她打听解放军可见过穿灰军装的罗司令的部队,并讲述了“洋瓷碗”的故事。解放军说:“几百万大军,没名设姓到哪去找?”母亲后悔地说:“都怪我不好,当初怎么不问一问那位战士姓啥名谁呢。”
一只洋瓷碗,一碗白米饭,对衣食无忧的今天的孩子们来说是不屑一顾,而我却留下难忘的记忆。